导读:老房子是家的符号。揣在怀里,越捂越热。如同经年老酒,不怕年头长,无论小聚还是独酌,开启,只一口咽下,时间的味道会瞬间让冰凉的神经滚烫。
什么样的房子风水好,老房子是家的符号
老房子的地基,拥着土地。
土黄、深蓝,带着北方原生色彩。起初土坯堆垒,黄泥抹墙,纯正土窝。后来黄土浇成蓝砖,日子紧巴的用立砖,有条件卧砖,也只做个面子,里面节俭,还是土坯到顶。远亲近邻喊上几声招来劳力,有的顺便带着女人,男人干重活,女人司灶。热火朝天,几天功夫,房子就起来了。只是眼见盖新房不少,却印象中总是旧房。旧的亲切,旧的温暖,旧的合情合理,这才是心底老房子的情结和感觉。故乡老宅,一新一旧,新房廊檐高挑,是实行土地联产承包的吃饱肚子盖起来的,挺拔硬朗得象中年干净利落的父亲;旧院黄土院落青石墁径,矮房伸手到顶,油漆斑驳的双喜字回格窗户如旧时老规矩的条条框框,又如今天沧桑驼背的母亲,岁月累积皱纹却堆满慈爱。我尤其喜欢旧房,就象从小长大的伙伴数落我,“过穷日子的命!”话里透着不解和近乎。喜欢这种淡淡的乡风,伴着不加修饰的粗言粗语,简单自在,让复杂和漂浮远离,如此真实。
老照片总是和老房子契合。黑白,泛黄,小篱笆低院墙、角落柴草堆、赋闲农具、成串红辣椒……每一个移转的镜头都会托拽出一串串往事和故事,如老汤入口,浓郁撩人。那熟悉的场景,咀嚼往昔的不是贫苦,而是富足。这么想的时候,心里踏实。
喜欢独自坐在台阶前悠闲地想这想那,多少年前爷爷用一斗米把漂亮如花的奶奶娶进门,生了爸爸;随着啼哭变为笑声粗门大嗓,爸爸用亲手制作的炕桌和两把小凳娶回读过南开大学的妈妈;我在老屋灯下苦读,吐纳学养,背着铺盖走进省城师大,领回媳妇,在唢呐声中成家。这些,老房子不错眼珠地相看着,承载脐带相结,人丁兴旺,谛听香火延续。
秋收是把喜悦从地头移到房顶。金黄的玉米、咧嘴的豆荚顶着太阳在屋顶集合,被老房子举上了天。阳光下不大的院落盛满简单的日子,水一样清澈透明。隔着矮墙,一句话可能两邻搭腔,两口吵架拌嘴,孩子哭闹,越墙飘来的解劝和安慰立马会暖了心,三岔两岔就地成了一片笑声。谁家改善伙食吃个差样的,随着香味四散,打发孩子分送邻家的小跑堂即刻出现眼前。哪家大人孩子有个头疼脑热,两个鸡蛋、三个苹果、几封挂面,这些稀罕物从四邻刮风似涌来。顿时,老房子如赶集上店般热闹热乎。
看来,幸福不是你能左右多少人,而是在你需要的时候有多少人在你的左右。
现在,与老房子不是说见就见了。见不到就梦里寻画里找,看画如寻梦,梦又象在画里,全是美。我更喜欢水墨丹青里的老房子,倾心那种独特的意。一位退休老同志赠我一副《太行人家》,用近于白描的手法将太行小村居勾勒得形神兼俱,让人尤在画里,背靠远山隐约可见,这种似见不见的美让人更加追寻用心去揣摩的模糊美感,正如古人对书画创作的心得:全在意,尽在想。我喜欢捧一杯热茶独坐画前细品,三间草房明脊长檐,线条虽简单却厚实得像戴草帽老者倚山而息,用笔在少在力,是此意吧!房前三五柴鸡捕虫啄米,不夺不抢,自然随性,静谧安详。
老房子是镜子,始终映着故乡的影子。不过,想起江南,虽不是故乡,却也羡慕,似乎影像中的江南就离不开老房子。画里方石打底砖木结构的老房子层层叠叠,河上有拱形的石桥,小船在桥下穿行,沿岸青石小径,老人在廊棚下悠然看报,挑担的小贩在桥上经过,两三个妇人在家门口说着闲话,一只机帆船在河道里行驶,炊烟在屋顶上淡淡地弥散着,远处作坊里的人们忙碌着,三三两两蓝花布点缀其中,两艘停泊在河边的小船正在启动……老房移影,绿水陶然,一派悠然的江南水乡风光。画面似乎会动起来,耳边随即就会萦绕烟花三月下扬州那悠扬小调。
这样的场景让人闲,不过,闲与时间无关, 心里闲,才是真闲。
夏日的傍晚饭后,几个人一凑,坐在门前石墩,男人说道着浇水、施肥、头伏萝卜二伏菜等,女人念叨着明天吃面条还是烙饼,下雨备干柴。孩子们最会安排时间,趁着天亮先围着老房子上气不接下气追打,泥一把土一把的滚个够,等天黑了,在房前树下围个圈,勾肩搭背,那时不论男娃女娃,你一段我一段,挖空心思把听来的评书段子,《岳飞传》、《三国演义》、《水浒传》一通讲,有插话的,打断的,争吵的。没有正版,谁嗓门高,听众多,就是真理。有的把中午才从收音机听来的故事离奇演绎,大家知道是胡编,也愿意听。今天讲这些,明天把新东西讲完了,还是讲这些,也不嫌烦。自由才是江湖。原始的竞争,迫切地积累,用近于白纸的大脑华山论剑,让野生的江湖不断壮大着幼小的心灵。智慧,悄悄在黑暗中启明。这是老房子和他屋檐下人的态度,百姓性格,自然真实,亲近随和,心安理得,略自满,小夸张,随性的,无城府,不掩饰……相处让人自在。
少年耕读,与老房贴得最近。
这里是真正的起点,三从四德,仁义理智信,生活常理在老房子里主人的言行之间,倾听,揣摩,开悟。靠近底层,贴近低谷,也更接近灵魂。小人书、连环画,不知从哪儿翻出卷边残破的箱底书,都成了宝贝,只顾看,没有任何光影鲜丽和浮华的惊扰,正应了明人于谦《观书》中“眼前直下三千字,胸次全无一点尘”,心灵的洁净、精神的芬芳、智性的纯粹,让文字融入血液,稚嫩的心因之丰盈、细腻。那是一种原始的自渡,不急,不燥,如春雨润花,如清渠灌稻,如朝露泽木,一点一滴地浸润,好像时间知止。那时阅读没有目标,还远没有想过文凭、谈资、逞才,若问缘由,只为乐趣情致,或是无事可作的打发时间。有时咬住一本《三毛流浪记》,轻咀慢嚼,细工慢活,正着翻,倒着看,看得津津有味,齿颊生香,每页内容都可以背下来,至今犹在脑中闪现。不失本真的阅读才是宝贵,正如孟子所言:学问之道无他,求其放心而已矣!而今,心,安放何处?
我扣问自己喜欢老房子的原因,那是提前变老吧,或是用回忆填补心灵中空白的光阴,就像以前对喜爱京剧不解,吚呀半天一句话唱不完,现在,总想在老房子前迎着阳光小坐,不读分秒,忘记时间,听马连良的老生西皮慢板,“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,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”,“汉诸葛怎比得前辈的先生”,和诸葛亮一起回忆出山前悠闲散淡的隐居生活,至于得遇贤君,三分天下,改写乾坤的事,还是忽略。那时的诸葛亮能够散淡,才不失自我,才保持本真,才能不丧失理智和清明。诸葛亮六出祁山,嗜武兴功,师劳而功微,若是早点醒悟,回那茅庐老宅小住几天,或许属于他的历史又是一番风景。